豫记
刘箮
文
作为80后，虽没有经历过惨烈的饥饿年代，但也曾吃过不少野菜。或许因为当时厨房里的作料只有油和盐，印象中野菜吃法都很简单，除了开水焯熟凉拌，就是洗净拌面蒸熟，当然也有少数可用来包饺子、蒸花卷、炒菜等。
野菜，不仅仅是从土里挖的那种，我以为，也包括那些来自树上的“树菜”，以及晾晒储存的“干菜”。
地上的野菜
记忆中每当田野变绿的时候，在田间地头，总有一些挎着篮子，拿着铲子的人，他们不时蹲下来，挖起一棵棵草一样的植物。
这就是挖野菜的人，多以老人和孩子为主，一般早饭后出发，赶在中午之前，挖一篮野菜给田里忙碌的家人做一顿饱饭。
田野里可吃的野菜种类很多，有野苋菜、灰灰菜、面条菜、扫帚苗子、荠菜、薄荷、荆芥、刺儿菜等等，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
荆芥
刺儿菜
这里特别说一下吃法多样的野苋菜。野苋菜在我老家叫“mihuocai”，应该是豫东平原上最具生命力和繁殖力的菜，基本上有草的地方都会有它。
野苋菜不像那种连根拔起的菜，拔掉就没了，而是可以掐其菜心，过一段时间会有新枝再长出来，这在当时可以说是摘之不尽的野菜之源，给了人们太多的慰藉。
在野苋菜可食的时节，我们每天都要摘满满一篮子。回来对着压水机洗干净，再放入开水里焯熟，稍凉后拌上蒜泥，淋上香油，撒上盐，就可以吃了。那种天然的清香味道，至今念念不忘。
野苋菜
也可以在做汤面条的时候吃，一般在下面条之前放到锅里，最后和面条一起捞出来，也是别一番味道。还有做菜夹子来吃，也算是花卷，野苋菜的吃法很多。
还有一种和野苋菜相似，但较野苋菜纤维细腻，茎叶鲜嫩水灵许多的菜，也叫苋菜，貌似同一种植物室内与室外的区别，在北京许多菜市场都有出售，但我还是习惯吃野苋菜。
从情感来说，最难忘的应该是荠菜，这其中还有个故事。
荠菜
我的奶奶做得一手好饭，无奈那时食材有限，奶奶就拿野菜变着花样做给我们吃。
饺子是当时很稀罕做起来也麻烦的主食，奶奶却常常给我们包荠菜饺子。
有一次奶奶在包荠菜饺子，我在旁边玩。奶奶轻轻唱起了一首儿歌：荠荠菜，包饺子，包的饺子不让奶奶吃。奶奶说我小鳖羔，我把奶奶活埋了；奶奶给我一毛钱，我把奶奶扒出来；奶奶给我一朵花，我把奶奶背回家。
我听着听着，觉得这歌很伤心，就哭了起来，说我不吃荠菜饺子也要奶奶。奶奶赶忙抱起我，哄了好久。以后再包荠菜饺子，奶奶也没有唱过那支儿歌，但每次说起荠菜，心里都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
此刻，在千里之外，想到荠菜饺子，想起慈祥的奶奶，想起长出庄稼和野菜养育了我的那片土地，眼泪打湿了屏幕。
灰灰菜
面条菜
灰灰菜、面条菜也是当地很常见的野菜，吃法也相似，凉拌、做馅，或者蒸咸卷都可以，扫帚苗子的吃法也类似。薄荷和荆芥可以辅助凉拌*瓜来吃，因为它们的芳香和辛辣味会很下饭。
刺儿菜有很多刺，我小时候没有吃过，听老人们说当年实在没东西吃的时候，很多人也挖刺儿菜来吃，这一定有很多让人心酸的故事。
扫帚苗子
薄荷
树上野菜也美味
树上的野菜品种也不少，比如我在北京吃到过柳树叶、杨树叶，树头菜等，而老家的树菜，以洋槐花、楮穗、香椿叶、榆钱儿，以及枯木上长的木耳最为常见。
洋槐花
洋槐花是槐树的花朵。摘洋槐花最好两人协作，一人用一个长长的钩子勾住树枝，另外一人一串一串的摘，这是比较温和的摘法。也有的人刷刷刷把树枝勾断，落了一地，再慢慢摘，这样比较伤树，一般被人看见就会劝阻一番。
洋槐树的枝杈上有很多刺，一不小心就会扎破手，但是想到洋槐花的美味，即便手指划破了，我们也是百折不挠。
摘回的洋槐花洗干净，拌上小麦面或者玉米面，在锅里蒸，熟后放入同凉拌苋菜一样的调料即可食用。
一直以为这才是洋槐花的吃法，也一直以为洋槐花只是老百姓的家常菜。直到前些年，在一家比较高档的饭店，看到了一盘清炒的洋槐花，彻底颠覆了我对野菜的印象。
看着一向在疤痕斑斑的瓦盆里，被粗糙的大手裹满面粉，辨不出模样的洋槐花，突然如此脆嫩清爽的出现在一个造型别致的餐盘上，那感觉好像邻家灰姑娘突然穿上了闪闪发光的水晶鞋，熟悉而陌生。
后来，又不断看到过其他的野菜出现在金碧辉煌的餐厅，价格也高的离谱，原来我们曾经心心念念的朴实无华的野菜，也早已换了模样，登上了别一种殿堂。
洋槐花大家都知道，这里要说一种少见又美味的蒸楮穗。
楮穗
在老家有一种楮树，有雌雄之分，结红色果实的是雌楮树，雄楮树结的则是楮穗，也就是在早春的时候，楮树刚返青，枝桠间长出的状如棒槌的绿穗。
此时把楮穗采摘下来，清洗后拌面蒸食，再加上一般蒸菜调料，味道之美，无法形容。
蒸楮穗比蒸洋槐花好吃很多，洋槐花水分大，口感软一些，而楮穗本就密实，吃起来很有嚼劲。记忆中楮穗也只有蒸着吃，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吃法。
我觉得，在老家的蒸菜中，除了老豆角，最好吃的就是蒸楮穗了，只是至今已有十多年没有吃到了，这也意味着我已经错过了十多个故乡的春天。
气味独特的香椿叶也是我的最爱。很多人都分不清哪是香椿，哪是臭椿，其实从外形上也很好区分，香椿叶根部是浅绿色，叶梢部是*褐色；臭椿叶根部是深绿色，叶梢部是灰绿色。总体来看臭椿叶的颜色要重一些，也可以放鼻尖下闻闻，很好区分的。
香椿叶
香椿叶和香椿芽有许多吃法，可凉拌，拌豆腐，炒鸡蛋等，而我小时候只知道两种吃法，做法简单，口感也很好。
一种是在香椿叶嫩的时候，一片片摘下来，放到石臼里加上盐，捣碎，然后拌蒜泥，浇上香油。
这样的香椿叶末，挖上一勺夹在刚出锅的馒头上，清香的香椿味和纯正的馒头香，想起那种味道都要流口水。
即便香椿叶老了，把香椿叶的叶脉剔除，只留下叶片，也可以此法做来吃。
另一种做法是在香椿叶比较老的时候，一整枝摘下，放到盆里，撒上盐，像腌咸菜一样，搁置起来。
吃的时候可以切碎拌香油吃，也可拿起一根直接当零食吃。
榆钱儿是父辈一代的救命菜，也许当年被摘的太干净了，记忆中在村里只见过几棵苍老的树，从没有见过榆钱儿，也没有吃过，印象比较深的反而是作家刘绍棠笔下的榆钱饭。
榆钱儿
除了以上几种树上的菜，还有一种从枯树上长出的菜，颜色红的发黑，和常见的木耳很像，我们也叫它木耳。
在下了一整夜雨的春夏，早晨天不亮，父亲就匆匆起床起，向村后那片柳树林走去。不大一会，就摘了一小筐新鲜肥嫩的木耳回来。
这是纯天然的菜，即便什么调料不放，味道也很好。记得有次母亲用刚摘回来的木耳炒鸡蛋，当菜出锅时，那股鲜香飘到了胡同，把邻居小伙伴都吸引来了。
枯树上的木耳
父亲也会带我们去，几个人围着村子转上大半天，会有不少收获。记得父亲说，只有杨树、槐树和柳树上的木耳才能吃，其他的会有*。
晒点干菜好过冬
在还没有蔬菜大棚，交通运输也不方便的年月，河南的冬天除了萝卜、白菜，几乎没有什么青菜。有些人便在秋天的时候把新鲜的菜制成干菜储存下来，以便让冬天的饮食丰富一些。
干豆角
干罗卜樱
干梅豆
最常见的就是用芝麻叶、萝卜缨、豆角、梅豆做的干菜，它们的制作方法一样，都是在菜新鲜的时候在水里焯熟，然后晾干，装入透气的编织袋里，挂在房檐下储存。吃的时候温水泡开，或搭配面条，或者炒菜吃都可以。
梅豆和豆角一样属于藤蔓植物，果实颜色有绿色和紫色之分，花朵也很漂亮。干梅豆晾晒方法和豆角一样，吃法也差不多，搭配猪肉炖粉条也是不错的。
新鲜的梅豆也有不少吃法，常见的是焯熟后切碎撒上芝麻盐（芝麻炒半熟擀碎放盐），味道很清爽，也是豫东人喜欢的一道素菜。
干芝麻叶
在外面这么多年，但凡见到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乡，说起家乡的食物，他们异口同声说最想吃的是芝麻叶面条，甚至在国外的老乡，也有时候托人捎去一包干芝麻叶。
现在有了新鲜的蔬菜，很少人再制作干菜了，偶尔见到有晾晒干菜的人家，多半是家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也听说有一些企业开始注意到野菜的商机，网上也见到有人卖干芝麻叶，算是为人们留住了一些记忆。
新鲜梅豆
野菜没有用过化肥、农药，在土里自然生长，是纯天然的绿色植物，随着人们对饮食营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