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是浙东人春天常吃的野菜,乡间不必说,就是城里,只要有后园的人家都可以随时采食,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苗篮”,蹲在地上搜寻,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的工作。后来芥菜有乡人拿来进城售卖了,但荠菜还是一种野菜,须得自家去采。
我们故乡是在钱塘江的东岸,那里不常吃面食,可是有烙饼这物事。这要等待哪里有社戏,才有几个摊子摆在戏台附近,供看戏的人买吃。做法是先将原本两折的油条扯开,改作三折,在熬盘上烤焦,同时在预先做好的直径约二寸、厚约一分的圆饼上,满搽红酱和辣酱,撒上葱花,卷在油条外面,再烤一下,就做成了。他的特色是油条加葱酱烤过,香辣好吃,那所谓饼只是包裹油条的东西,乃是客而非主。
乡间制麻花不曰店而曰摊,盖大抵简陋,只两高凳架木板,于其上和面搓条,傍一炉可烙烧饼,一油锅炸麻花,徒弟用长竹筷翻弄,择其*熟者夹置铁丝笼中,有客来买时便用竹丝穿了打结递给他。做麻花的手执一小木棍,用以摊饼湿面,却时时空敲木板,嘀嗒有声调,此为麻花摊的一种特色,可以代呼声,告诉人家正在开淘,有火热麻花吃也。
栗生啖之益人,而新者微觉寡味,干取食之则味佳矣。余幼时自塾晚归,闻街头唤炒栗声,舌本流津。市肆门外置柴锅,一人向火,一人坐高凳子上,操长柄铁勺频搅之令匀遍。买之盈袖,恣意咀嚼,其栗殊小而壳薄,中实充满,炒用糖膏则壳极柔脆,手微剥之,壳肉易离而皮膜不粘,意甚快也。
小时候在摊上用几个钱买猪头肉,白切薄片,放在干荷叶上,微微撒点盐,空口吃也好,夹在烧饼里最是相宜,胜过北方的酱肘子。
绍兴如无夜糖,不知小人们当更如何寂寞。夜糖的名义不可解,其实只是圆形的硬糖,平常亦称圆眼糖,因形似龙眼故,亦有尖角者,则称粽子糖,共有红白*三色。卖糖者大率用担,但非是肩挑,实只一筐,俗名桥篮,上列木匣,分格盛糖,盖以玻璃,有木架交叉如交椅,置篮其上,以待顾客。行则叠架夹胁下,左臂操筐,俗语曰桥。虚左手持一小锣,右手执木片如笏状,击之声镗镗然,此即卖糖之信号也,小儿闻之惊心动魄,殆不下于货郎之惊闺与唤娇娘焉。
“羊羹”并不是羊肉什么做的羹,乃是一种净素的食品,系用小豆做成细馅,加糖精制而成,凝结成块,切作长物,所以实事求是,理应叫作“豆沙糖”才是正办。
越中也有两角菱,但味不甚佳,多作为“酱大菱”,水果铺去壳出售,名“*菱肉”,清明扫墓是常用作供品,“迨春犹可食”,亦别有风味。实熟沉水抽芽者用竹制发篦状物曳水底摄取之,名“掺芽大菱”,初冬下乡常能购得,市上不多见也。唯平常煮食总是四角者为佳,有一种名“驼背白”,色白而拱背,故名,生熟食均美。
苋菜梗的制法须俟其“抽茎如人长”,肌肉充实的时候,去叶取梗,切作寸许长短,用盐腌藏瓦坛中;候发酵即成,生熟皆可食。平民几乎家家皆制,每食必备,与干菜腌菜及螺蛳霉豆腐千张等为日用的副食物,苋菜梗卤中又可浸豆腐干,卤可蒸豆腐,味与“熘豆腐”相似,稍带枯涩,别有一种山野之趣。
豆腐,这倒真可以算是天下第一,不但中国发明最早,至今外国还是没有,而且将来恐怕也是不会有的。我们只说乡下的豆腐的几样吃法。第一是炖豆腐,豆腐煮过,漉去水,入砂锅加香菇、笋、酱油、麻油久炖,是老式家庭菜,其味却极佳。芋艿切丝或片,放碗上,与豆腐分别在饭镬上蒸熟,随后拌和加酱油。豆腐切片油煎,加青蒜,叶及茎都要,一并烧熟,名为大蒜煎豆腐,我不喜蒜头,但这碗里的大蒜却是吃得很香,而且屡吃不厌。
红萝卜大如芋头,色红如胭脂,皮甚薄,味甘。槌碎,不可用刀切,加秋油拌食。江南人杂以莴苣片,红绿相间可喜。
窝窝以糯米粉为之,状如元宵粉荔,中有糖馅,蒸熟,外糁薄粉,上作一凹,故名窝窝。田间所食则用杂粮面为之,大或至斤许,其下一窝如臼而覆之。茶馆所制甚小,曰爱窝窝。相传明世中宫有嗜之者,因名御爱窝窝,今但曰爱而已。
在家乡吃羊肉都带皮,与猪肉同。大抵南方羊皮不适于为裘,不如剃毛做毡,以皮入馔,猪皮或有不喜啖者,羊皮则颇甘脆,凡吃得羊肉者当无不食也。羊肉粥制法,用钱十二文买羊肉一包,去包裹的鲜荷叶,放大碗内,再就粥摊买粥三文倒入,下盐,趁热食之,如用自家煨粥更佳。
不佞去乡久,对于乡味无甚留恋,唯独杨梅觉得无可替代,每见草莓即洋莓上市,辄忆及之。杨梅生食固佳,浸烧酒中一日,啖之亦自有风味,浸久则味在酒中,即普通所谓杨梅烧,乃是酒而非果矣。吾乡烧酒其强烈自逊于北方之白干,但别有香气,尝得茅台酒饮之,其气味亦相似,想亦宜于浸杨梅。
余不一一。
周作人代表性的作品,就是那些谈茶、谈酒、谈点心、谈野菜、谈风雨的散文。这些散文最大的特点,就是日常性。这种日常性,亦可称为“世俗性”或“庶民性”。在周作人这里,“日常”是一种价值,一种态度,也是一种书写方式。
我们通过阅读周作人的散文,能够深刻感受到丰富的日常性,深化对日常性的理解。对于我等往来于世俗生活之中的芸芸众生来说,“日常”是一种常态,是生命本身,因而是尊贵的。
周作人散文被称为“近代白话散文的高峰”,可读性可见一斑。周作人的文字清新淡雅,风格平和清淡,是静心去燥的一剂良药,适合不同年龄段,不同背景的读者反复诵读,不断感受周氏文字的韵味。
周作人说,写文章没有别的诀窍,只有一字曰简单。能简单到极致,便是本色。
周作人是鲁迅先生的弟弟,散文写的清淡雅致,时人评价,鲁迅散文如酒,启明散文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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