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道金
(槲包)(一)槲包之槲,嫘祖之桑
卢氏县坐落在崤山、熊耳、伏牛山的怀抱,号称四千零三十七峰,被三条与华夏民族共久长的洛河、老鹳河、淇河滋养得油绿如黛,生机盎然,无论高低,也无论险峻,都生长着与炎*子孙一起走过万世千秋的槲树。
槲树为壳斗科落叶植物,有乔木灌木两种。灌木又名槲抱,乔木又名大叶栎。在卢氏以外的地方被称作柞栎、橡树、青岗、金鸡树、大叶波罗等。
商代以前,由于字符少也被通假为桑,周朝曾称之为“终葵”。它是原产中国的古老树种,主要生长在中国北部的河南、河北、山东、山西等省山地。在豫南山区,乔木被叫着柞栎,灌木则被叫作橡子树。槲树作为官方学名,除了植物学专业上被提及,就只有豫西卢氏周边数百里山区称作槲树。自夏朝以降,直至汉唐,卢氏这地方一直就是历朝皇家“中央区”,“槲”的读音或是延续五千年而未改变的“河洛话”或“中原雅音”的幸存者。
槲包的神奇或许还同“赤帝女”和*帝正妃嫘祖与槲树的历史交际有着某种关联。
(槲叶)上古时期的小秦岭熊耳山区,“赤帝女”筑巢于槲(或是乔木),后世嫘祖用槲叶(或是灌木)养蚕也源于卢氏这片深山之中。我们的祖先或是认为槲树具有某种神性,故而用槲叶包裹食物祭祀神灵,或是从嫘祖用槲叶喂养槲(柞)蚕而对槲叶安全性有所认知,蚕可食,人吃了大抵不会中*的。槲叶真是无以替代的食物包裹材料,它叶脉纤维密实,厚实如布,具有其他植物叶子无可比拟的耐磨损效果,可以反复使用多次。千百次的实践中,我们的祖先认识了槲叶包裹的食物还具有耐储藏的特性。
远古人还不可能从科学角度了解槲叶的防腐、营养元素,但细心的先人一定是从槲蚕丝比其他蚕丝鲜亮中发现了什么,萌发了槲叶怡人的朴素猜想。于是,我们的祖先最终选择在槲叶怀抱里安放黍米。于是,第一款附加了手工劳作的包形食物正式在熊耳山中定型,这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自此,槲包的醇香就在华夏的天空弥漫开来,经久不散。
唐代诗人李贺《高平县东私路》中曾写道:“侵侵槲叶香,木花滞寒雨……石谿远荒涩,棠实悬辛苦。”槲树的叶子,形大如巨掌,有香味;“棠”指槲树子实(橡子),可食。槲树一身是宝,《唐本草》还把槲叶列为药物。周王朝王室礼器大圭的手柄专用槲木制作,槲树就越显尊贵了。在今天,橡子粉依然是人们难得的保健食品。
(秦岭槲叶大粽子)卢氏的槲抱的叶子要比其他地方的大很多,而卢氏的槲叶又以朱阳关镇的漂池村和瓦窑沟乡耿店村龙首山所产最好。大波浪的叶边,一柄槲叶很像一把缩微的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触摸一柄槲叶,毛茸茸的,叶面呈鲜绿色,叶背则是粉白色,撕下一片放在鼻下,有一股独特的淡淡清香。槲包所用槲叶采摘于灌木槲抱,槲包与槲抱互名,二者得名之先后我们尚不得而知。
槲包问世之后的漫长岁月里,烹饪曾经是一项高技术含量的专业岗位,做得美味食物的都是部族里最具智慧的人。相对于小米粥、小米饭,制作一枚槲包在当时绝对属于大师级厨艺。那个时代,很多杰出人物,像部落酋长甚至部落联盟的帝都是从“厨师”中脱颖而出的:像辅助商汤灭夏的著名*治家、思想家伊尹就是大厨出身,被誉为中华厨祖;还有中兴夏朝的帝少康也是厨师,曾出任有虞国掌管烹饪膳食的官长庖正,据说他还酿得一手好酒。
(槲树)汉唐时期,日本、韩国留学生发现了槲包,他们感到十分神奇,对华夏民族生产、加工和保存食物方面的先进科技水平顶礼膜拜;于是,把槲包当作宝贝引入本国。近代日本人作了详细研究,槲叶的“所以然”被日本人解答了:槲叶富含多种维生素、微量元素,特别是它的槲皮素,是来源于植物的*酮类化合物,还有绿原酸、鞣质等多酚类生理活性物质,有防老化与抗癌的功效,更是一种天然的防腐剂,端午时节的槲包在常温下存放三五天不会变质。
时光知味,岁月沉香,一只槲包包的不仅仅是晶莹如玉的小米,而是华夏民族久远的文明属性。
(槲叶)(二)槲包之包,粽子之祖
槲包走出卢氏的大山,历史上两次较大规模的传播值得书写。
一次是尊卢氏部落大酋长出任大伏羲氏族联盟帝时期,农耕、制陶、槲包烹饪得以在大伏羲氏族联盟区域推广。
另一次是末代炎帝姜榆罔失去帝位,游走南方,将农耕、槲包和制陶等文明传带到南方。槲包就是华夏文明长河源头的第一抔泉水,它创立的饮食文化源远流长,长盛不衰。我们今天常见的美食粽子、南方的“籺”等皆滥觞于此。
到了春秋时期,槲包已经广传于世。不少地方有了用菰叶(茭白叶)包黍米成牛角状的食物,标志着“角黍”走下神坛,人神共享了。或是为了显示神灵有别于人的神秘性,于是供人食用的双扇槲包与籺先后出现了。槲叶不是到处都有的,在槲叶稀缺的广大平原河川地区,槲叶“角黍”只能满足于祭神,菰叶等替代品包的“角黍”则供人食用。晋代是槲包、角黍、粽籺并存的时代,直到唐代粽子才被作为一种食物样式独立出来。
槲包传遍华夏大地,甚至传到国外,不断衍化,于是就有了角黍、粽子、籺子,甚至菜叶饭团等包裹形食物,他们都是槲包的直系后裔;而扁食(饺子)、馄饨、元宵、艾窝窝、麻团甚至包子、月饼、菜叶饭团、日本寿司等旁系子孙。
(粽子)包籺形食物无论怎样千变万化,它们在万世演变中都传承着槲包的优秀基因,留下了槲包的文化烙印,散发出槲包的无穷魅力。
在日本,文献中也记载有“大唐粽子”。在日朝韩三国,他们来大唐的留学生带回了粽子的加工制作工艺。这也反证汉唐时期都城西安、洛阳的粽子还是槲叶包制。在韩国和日本,槲叶被称为柏叶(或因槲叶背面呈白色),象征着吉祥如意、长命百岁。
日本人深为中国人的智慧而折腰。
日本在槲包的基础上发展出“和生果子”,包裹物以使用槲叶(柏叶)为最经典样式。日本韩国每年都要从中国卢氏周边山区进口大量槲叶包装熟食。宁肯远隔重洋也要从中国进口槲叶,日本人这是崇洋媚外呢,抑或是尊重人类文明的一种自觉呢?
粽子也是印第安人的传统食品,他们用香蕉叶包粽子,食材主料则是玉米粉和菜豆。我们的邻国越南、缅甸、泰国、老挝以及东南亚国家都有粽子,而且菲律宾的粽子也是长条形的,形状与槲包极其相似,风味则与我国浙东的粽子相同。
槲包——粽子——包裹形食物,我们从饮食文化的传播中或可以发现人类迁徙和人类文明发展的原始路径。
(日本的寿司)(三)槲包之舞,端午之痕
作为生活用品的陶器,烹煮食物的印纹陶鼎是百越人族群的标志之一,而端午节就是百越人创立用于祭祖的节日。
在湘西深山区怀化有一种叫“枕头粽”的食物,虽然也是用竹笋叶包裹而成,但依旧保留着华夏先人留下来的传统的棒柱型。南越地区的先民还有用杂粮做成的一种包裹形食物——“籺”,通常也是长条形,几乎是槲包的翻版。“籺”放进陶鼎煮熟,在五月初五献祭于神灵和祖先供台上。这是粽籺类食物与端午节发生交集的来源之一。
现今岭南地区还有“籺”这种包裹形食物,并把它也归于粽类,称粽籺。在大陆南端的广东茂名,“籺”还是远近闻名的地方名吃。
“籺”还以另一种面貌在中国北方的食物上被传承下来。近代北方农村还有用冷面皮或烫面皮包韭菜、苋菜、南瓜馅的“菜籺子”,现在还有了牛羊肉籺子。籺子有条形、角形两种,有些地方叫作“菜蟒”“菜角子”,并把籺字错讹为“盒”“合”了。
史料已经佐证“端午为持龙图腾崇拜民族的祭祖日”;此外,关于端午节,还有一种说法称起源于上古时代的“兰浴”。《大戴礼记·夏小正》里有载:“此日蓄采众药,以蠲除*气。”可见端午节并不是始于祭祀屈原。
(屈原)公元前年,楚国大夫屈原不堪亡国之痛,满怀悲愤于五月初五抱石投汩罗江而死。为了不使鱼虾损伤他的躯体,传说当时人们用竹筒装大米投入江中,竹筒米后世演化成为竹筒饭。足见祭祀屈原最初还不是糯米粽子。由于屈原投江日期与端午之日重合了,汉代增加了端阳节祭祀屈原的内容。《初学记》有载:汉代建武年间,长沙人晚间梦见一人,自称是三闾大夫,对他说:“你们祭祀的东西,都被江中的蛟龙偷去了,以后可用艾叶包住,将五色丝线捆好,蛟龙最怕这两样东西。”于是,长江流域就有了“艾叶粽”。这才是专门用于祭祀屈原的。
粽子到晋代才被正式定为端午节食品,中原夏至祭祀与百越端午祭祀由此走向统一,此后粽子得以在大江南北民间更加广泛的传播。包粽子的原料除黍米外,还添加了中药益智仁,煮熟的粽子称“益智粽”,时人周处《风土记》记载:“俗以菰叶裹黍米,……煮之,合烂熟,于五月五日至夏至啖之,黏黍一名‘粽’,一曰‘角黍’。”“仲夏端午,烹鹜角黍。”可见到晋代角黍与粽子还是有区别的。这些信息足以帮助你判断出粽子的辈分。
到了唐代,粽子的用米已“白莹如玉”,可断食材是糯大米了;其形状出现锥形、菱形等。唐韦巨源《食谱》记载有西安的蜂蜜凉粽子,就是剥开槲叶,拿糯小米团蘸着蜂蜜吃,唐玄宗时还上了朝廷国宴。开元二十年(公元年)端午节上午,李隆基在上阳宫举行朝会,并接见各国使臣,中午设宴招待群臣和外国使臣,盛大国宴上就摆有多种粽子。玄宗还为此赋《端午三殿宴群臣探得神字》诗,其中“四时花竞巧,九子粽争新”的句子可资佐证。
(糯小米)当时的长安城里甚至已经有了卖粽子的店铺,可见唐代吃角黍成为一种风靡朝野的时尚。
没有槲叶,没有糯小米的地方,各种替代品应运而生,包式食品也大行其道;但是,黍米槲粽始终是上层社会的奢侈名点。苏轼《南歌子》就有“菰黍连昌歜”的词句,菰黍就是糯小米粽子。足见北宋时期在南方稻作区的扬州,糯小米以稀为贵,糯小米菰粽成为江浙名贵糕点,其中也流露着彼时上层社会精英崇尚传统的一种情怀。
明清之后,当地官方仍称吃槲包为“食角黍”。主食材开始发生演变,逐渐有糯米、糯小米、豆沙、香芋泥等问世,并且开始添加花样繁多的馅料,如红豆、绿豆、花生、红枣、板栗、莲子、核桃、腊肉、火腿、蛋*、蟹*等等,如今生活更趋奢靡,甚至有了海参、鲍鱼、生蚝馅料的槲粽。这些配角让人对黏糯食品更加喜爱。包了馅料的槲粽,蔬饭合一,也算是传承中的发展。
今人为追求适口的滋味,味道除了最原料的本色味儿,花样翻新,陆续有甜味儿、咸味儿槲粽问世,现在甚至还有桂花、玫瑰花、茉莉花各种香味的;槲包类食品外形更是出现无穷变化,如棒柱形、圆形、三角形、菱形、筒形、金字塔形、方锥形(九子粽)等等;包裹材料也是五法八门,除了槲叶,聪慧的华夏后裔们就地取材,竹笋叶、箬叶、芦笋叶、菰(茭白)叶、荷叶、芭蕉叶、柊叶等等,也都能用来制作包籺美食。
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你总能从这些包籺食物身上发现槲包的强大遗传基因,并从中清晰看到包籺形食物的进化史。
吃过粽子的人初尝槲包,仔细品品,说实话,糯米粽子哪有糯小米槲包香浓且更益于生命健康。更不消说如今的槲包,形色美味,是三皇五帝、唐宗宋祖都没见过,更没有福气享用过的。这些,你是看作变异还是看作进化呢?无论如何,我都觉得粽子比槲包少了那么一些历史沧桑的无穷魅力。
毫无疑问,槲包是粽籺类食物的始祖,谷物熟食历史有多长槲包的历史就有多长。槲包里融进了华夏先人们的创世智慧,它的历史盖过了现代人的历史。我对朋友说:“粽子可以不记得祖宗,但人不能忘了祖宗,忘祖不可饶恕。”如果你对原始文明还心存敬意,最好还是称它为槲包;如果你以向前看的态度注重饮食文化在传承中发展,叫它“槲叶粽”也还好。尽管听上去觉得少了一点原生态基因,降低了槲包厚重的成色,但总还留存有那么一丝历史痕迹。
如果没有小米没有槲包,中华饮食文化与文明将会延迟多久我不敢说,但其形式一定有所不同。古往成今,造化其间;但凡过去,皆是序章。槲包香浓,是因为有华夏祖先负重前行。今天,它的魅力仍在吸引我们去追寻先人创世的历史,激励我们勇敢地开创更加美好的未来。
参考资料:《人类发展史》《分子生物学》《植物学》
余道金,笔名语哲,独立撰稿人,河南省杂文学会、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信阳市*协文史撰稿员、浉河区作协副主席。目前主要从事文学、杂文时评、财经评论写作。
小编提示:如果您喜欢这篇文章,敬请转发和评论。